逆师傅扫码上钟⛑

在人生的终点,我要啃路缘石,然后日垃圾桶


  “我要打工。”曹丕说。

  “我没听清,你不要再说一遍了。”司马懿说。

  “我说,我要打工。”

  “不是说了不要再说一遍吗。”

  曹丕沉默,静静看着桌子上摞成山的案例丛书。据说deadline前再不读完这些,亲爹就要把他挂在路灯上给众儿子们杀鸡儆猴。于是他终究忍不住,犹豫片刻后,再次说道:“我不想继承父亲的企业了。我要去打工,当流浪诗人。一路向南走,一路刷盘子,一路在墙上留下我的著作。等到我白发苍苍,绕地球一圈回到家乡,定是一番新的感触。”

  “想的不错。接着想吧。”司马懿表面如是鼓励道,并在心里打了个哈欠。

  “俗世无法束缚我自由的心,只有这天下,这山水风光,才是……”

  “你已经过了高中的年纪了吧,是中二期晚了几年吗?”

  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不对——对方居然在如此认真地想。司马懿当机立断打破曹丕的做梦现场。什么风花雪月,什么诗和远方,您没生在嬉皮士运动时期真是万幸。

  “居然抱着被子跑到我家门口要求同居,你和父亲一定签订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吧。比如说,监视我?”曹丕斜了司马懿一眼,懒懒道:“然后再把我的情况向父亲汇报。”

  “是。”司马懿没有辩解,他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
  “换个人吧,这几天我已经受够了。”曹丕说:“换个监视我的人,监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。如果你在我心里留成一副教导主任的形象,我可能一见你就萎也没准——噢,我知道了,父亲这是一箭双雕之举。一方面逼我学习公司管理,一方面间接拆散我们,高明,不愧是父亲。”

  明明因为你最听我的话,你父亲才派我来看管你。司马懿心里嘀咕着,多正常一个想法被你吹成阴谋论,真不知道你父亲的形象在你心中有多么老奸巨猾。不,老奸巨猾在曹丕心里极有可能是个褒义词。这么看来他确实十分崇敬父亲了。

  “那你想让谁来监视你?”司马懿问:“荀攸?”

  “不出一周你最亲爱的子桓将会死于抑郁症自杀。遗书一句话,人间不值得。”

  “那你想要谁?”事儿真多。

  刚刚司马懿其实是乱说的。荀家那位和他小叔一样,整天忙得焦头烂额,哪来的空闲时间带小孩儿。先给曹丕一个重磅冲击,想必接下来他的要求能降低不少。

  曹丕冥思苦想许久,说:“贾诩。”

  如果是贾诩,一定不会闲得蛋疼来拼命干涉自己的理想。

  “想多了。”要求还真不低。司马懿说:“贾诩不喜欢带小孩,他甚至可能比你更喜欢诗和远方。”

  “我不是小孩。”曹丕淡淡道:“谁给你的勇气说我是小孩?”

  似乎想到继续斗嘴下去,最终遭殃的还是自己——司马懿讪讪地住口了。

  “那该怎么办。如果你在我心里真的变成教导主任,萎可是一辈子的事儿。”曹丕郁郁不乐,催促道:“快想办法。我可不要被你监视。”

  “萎一辈子,那可真是太好了。”司马懿低低道,附带干笑两声。

  “还笑?那你留下吧。今晚把下半辈子的账一口气算回来。”

  曹丕瞬间拉下脸。眉头蹙起,阴沉地看了司马懿一眼——骤然降低的温度是他发怒的征兆。

  “那个,那个!”司马懿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,手里慌忙比划着:“就那个黄毛,打台球,喝酒,女人缘很好那个……”

  “郭嘉。”你是吓成什么样子,连郭嘉的大名都忘了。曹丕想,司马懿真好玩,下次有机会还要吓吓他。

  “对,对。”司马懿点头,说:“对。”

  像只啄木鸟。

  “你不怕他带坏我?”曹丕眯起眼睛。

  “那可真是太好了。”司马懿说:“希望你能学到他一半的阳光。”

  “另一半的灿烂是不是被你学去了?”曹丕置疑。

  司马懿摆手,严肃道:“没有。我正经得很。”

  “我看你笑的时候就很灿烂。”

  “夸我笑得灿烂的你是首例。知道荀彧在曹魏第一次动手是为什么吗?——不是因为郭嘉,居然是因为看鬼片时我的笑声吓到他了。”

  “看鬼片能笑出来的你也是第一个。”曹丕拍拍司马懿的肩,突然意识到话题莫名其妙扯出十万八千里,离他那流浪诗人四海为家的梦想太远了。于是他思考片刻,又问:“郭嘉气性大吗?”

  “看对谁,以及和谁比了。”司马懿说。

  “怎么说?”

  “对荀彧,没有气性可言;对贾诩,气性为负甚至热衷于反作用对方。对我么,上手就是一台球杆。”司马懿解释道:“至于你,在他眼里就一中二病熊孩子,打一顿就好了。”

  曹丕惊:“他用台球杆敲你?”

  “嗯。之前约台球厅,他状态不好。我问他是不是肾虚手抖持杆不稳,就被他狠狠敲了头。下手没轻没重,回家敷了冰块才好些。”司马懿啧了一声,显然对当时的事很不爽。

  “……你这样讲话,我也会敲你的头。”曹丕:“不过,居然敢欺负你。有机会你用台球杆给他一记千年杀,让他下次注意点。”

  司马懿淡然摆手:“多大点事,至于这么记仇吗。”

  反正挨了欺负只要去荀彧那嘤嘤嘤哭个惨,郭嘉自然会被教训。贾诩正是因为拉不下脸去找荀彧嘤嘤嘤,才会被郭嘉整日烦个没完没了。司马懿心里清楚得很。

  “打人可不好。”曹丕叹息:“如果他打我,我得还手。可是把他打坏,父亲又要骂我。”

  “怎么,你打算靠惹他生气的法子,来证明自己是个不可塑的顽固分子,劝说你父亲放弃你?”司马懿差点笑出声。他莫名有点想看郭嘉被打进医院的样子。并非与郭嘉有仇,单纯只是好奇。估计不少人都想看。

  曹丕眨眨眼:“好主意。但我想,郭嘉那样追求自由的人,应该不会干涉我的想法吧。”

  言罢,又一本正经看着司马懿:“不像你。”

  “你哪只眼睛看见他追求自由?”司马懿问。

  “两只。”

  司马懿笑,摇摇头:“他没有追求自由。性子可能轻浮了点,但若真要为了曹魏的未来,他就算把你绑起来天天喂饭、也不会放你走。”

  “我不信。”曹丕说:“我没见过他干出这种事。”

  “等把你送过去,你就可以见一见了。”司马懿说。

  笑弯了眼,曹丕用食指点点司马懿的额头:“你在威胁我。你就是舍不得我走。”

  “哦。”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。

  “那就一起去流浪。”曹丕说。

  “琼瑶文学看多了降智商。私奔的下场大多是失去靠山与经济来源,并为了活下来而苟且余生。”司马懿理性分析中。

  “我不信。”曹丕说。

  司马懿又盯了会儿曹丕,最终叹口一气,放弃说服工作。他直接掏出手机,拨通了郭嘉的号码。

  电话接通后,曹丕静静看着司马懿宛如托孤般交代着一系列注意事项,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。

  我舍不得折腾你,难道还折腾不了郭嘉?

  郭嘉当晚就赶来了。他说明天全天陪客户,没时间接曹丕,只有今天有空。

  “我知道你早就受不了这小子了,才速来替你排忧解难啊。”郭嘉说着,顺路去洗手间转悠了一圈,还特意弯腰观察起垃圾桶,数道:“一个,两个,三个……”

  司马懿的脸瞬间就黑了。

  曹丕戳了戳司马懿,又指向卧室:“我上个月买的台球杆挂在衣柜门上,你要不要趁机给他一杆子报复回来?”

  “哇,厉害。”数完,郭嘉赞叹道。

  “谢谢夸奖。”曹丕点点头,欣然接受。

  司马懿此刻非常想回手给曹丕一巴掌,但他忍住了。他将怒火全数积攒起来,沉着脸冲进洗手间,把郭嘉堵在里面,“啪”地一声锁上了洗手间的门。

  听着里面穿来的拳打脚踢以及哀嚎声,曹丕一阵冷汗,不禁掂量起来这样的战斗力自己是否能对抗得了。原来认真起来的司马懿恐怖如斯……不,不对,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,如此碾压式的战斗,一定因为郭嘉那个病秧子是个战五渣。

  “仲达你要是打死我就没人帮你照顾曹丕了!”

  伴着郭嘉一声充满哀怨的怒吼,殴打的声音终于停止了。

  曹丕担心地望着洗手间的方向,思考起什么牌子的洗洁剂有强大的除血渍功效。万万没想到,刚刚惨叫声宛如杀鸡的郭嘉居然只是被弄乱了头发,反倒是杀气腾腾的司马懿看起来更狼狈些。

  哦。原来司马懿也是个战五渣,光打雷不下雨的那种。曹丕莫名地安心了。

  对着镜子理好了发型,郭嘉冲曹丕眨眨眼,低声道:“学着点。以后在家里挨打,喊得越凄厉越好,有助于对方消气,减轻下手力度。”

  曹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望向郭嘉的眼神更加同情。活得太不容易了,这惨叫声演技简直熟练得让人心疼。

  “你怕不是又勾引了一大票妹子,被人家男朋友追着仇杀吧。”司马懿整理衣领,揉着疼得发红的脖子,愤愤道。他刚刚差点被反击的郭嘉掐死,这是什么阴险歹毒的近身战斗方式!

  “唉,怪我天生长得罪孽深重,气质遭天妒啊。”郭嘉忧伤地叹息道。

  是遭雷劈吧。司马懿不想说话。

  “哥,我们走吧,他可能想静静。”曹丕拉拉郭嘉的衣袖,他觉得司马懿此时很像一颗快要爆炸的柠檬。

  “什么?仲达,你居然想静静,不想丕丕?”郭嘉大惊。

  司马懿对上郭嘉的视线,当即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,按了几下——

  ——随后,当着郭嘉的面,一秒钟换上哭腔:

  “文若哥,他又欺负我!”

  郭嘉把曹丕带回了家,18楼。

  16楼叮铃咣当的装修声扰得曹丕心烦意乱,耳边的郭嘉还碎碎念个不停:那家伙到底还要不要面子,明明是他动的手还要恶人先告状……

  “已经快晚上八点了,这样会扰民吧。”曹丕问。

  “噢,他急着出远门出差,又不喜欢拖延,便要求快速完工,每天大概要到晚上十点才会收工。”郭嘉把曹操留给曹丕的任务摞在桌面上,无所谓道:“习惯就好。”

  “这样子没法静心思考吧。”曹丕不禁置疑。

  “too young。”郭嘉重重敲了敲曹丕的头:“上次公司开轰趴,任台上请来的摇滚乐队如何吵闹,你文若老前辈都能面不改色批阅文件。”

  虽然是敬业精神,但这也太煞风景了好吗……曹丕就想想,没敢说,怕挨台球杆敲。他轻轻揉着有点痛的头,原来敲头是这么疼的,自己之前好像经常敲司马懿的头来着。

  “邻里没人举报他扰民吗?”曹丕又问。

  “他给受影响的住户们都说明情况并且道歉了。而且他人缘超好,邻里之间没有人会怪他的。”

  看起来郭嘉和这个16楼还很熟。不过也不稀奇,郭嘉本来就是个自来熟。

  曹丕静下心,环视四周,观察起这座房子。他又问郭嘉:“哥,你有想过满世界流浪,四海为家吗?”

  “有。”郭嘉坦率道。

  “你是如何想的?”曹丕问。

  “在梦里想的。”郭嘉说完,笑着揉一把曹丕的脑袋:“困了就睡觉,梦里什么都有。”

  曹丕皱眉,他讨厌极了被当作小孩子看。但寄人篱下,必须要忍住性子。做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,才能让郭嘉放松警惕。于是他点点头,没多说什么。

  看来说服郭嘉不太现实,还是伺机逃跑吧。自己是在郭嘉的家里被弄丢的,这样司马懿不用负全责,应该也不至于被曹操迁怒开除。

  他叹了口气,摆出死心的样子:“好了,从明天起我会努力学习的。毕竟要承担父亲的重任。”

  郭嘉笑眯眯,一眼看穿曹丕的小心思:“十八楼翻窗户会死人的,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
  好气。

  曹丕不高兴地点点头,转身走向刚刚收拾好的空房间。走到门口时,似是想挽回一局,他回头对郭嘉报复般地嘲笑道:“明明一个人住,却有两个卧室,该不会是为钓到的妹子准备的吧。”

  郭嘉被噎了一下,目瞪口呆。

  “带回来妹子却安置到另一间空房?这是什么正人君子、钢铁直男才能干出来的事啊。”

  曹丕不说话了。他觉得自己被嘲笑了。

  “至于那间空房。我在搬到这里之前养过一条狗,当时是为狗准备的,可惜现在狗死了。”郭嘉越说越伤心,竟有落泪的征兆。

  但曹丕并无动作。他现在不仅觉得自己被嘲笑了,还觉得自己被骂了。

  第二日曹丕醒时,16楼早已开工。震耳欲聋的响声顺着窗口传上来,似乎正在装修阳台。

  强忍着噪音导致的头疼,住在这种地方一天都能减寿十年。曹丕下床,换好衣服,踩着拖鞋推开卧室门,发现郭嘉早就走了。桌子上放着泡面、面包和带着外卖塑料袋的皮蛋瘦肉粥,留着一张字条:自己挑。

  说实话,曹丕那时内心是感动的。但当他去开房门的时候,惊恐地发现门被反锁了!

  居然把我反锁在十八楼的房子里!这简直侵犯了我的人身自由!恶毒如斯!曹丕泄愤似地用力撞了两下门,然而只是徒劳,门压根纹丝不动。

  他预料到我要跑了,所以像防犯人一样防着我。曹丕强迫自己冷静。想办法,会出去的,一定会出去的。

  干脆找朋友来帮忙把门锁撬开吧。

  想着,曹丕屏蔽了几位知晓此事的前辈,问了条动态:我被反锁在十八楼的房间出不去,哪位会撬锁的高人来助我一臂之力?来日必将重谢。

  孙权秒回。

  曹丕心中一阵感动,点开评论,发现是一串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”。

  真是日了个没良心的渣权。

  过了一会,甄宓也回了。

  点开评论,发现是跟着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”队形的。

  曹丕此时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。养兵千日用兵何时啊!到了关键时刻全是一群幸灾乐祸的!

  倒是曹休认认真真地回复了:1.可以把住址写在人民币上从窗口扔下去,求人来救你。2.可以在窗口挥舞红领巾,吸引路人注意求救。3.可以把床单拧成绳子从楼上爬下去。4.可以报警。5.点火烧房,吸引救生员救你。

  孙权回复曹休:你认真的样子真搞笑。

  张辽回复孙权:你努力的样子更搞笑。

  曹丕打心底怀疑曹休是不是被拐卖得多了,积累出了经验。但他无心吐槽,直截了当问曹休:会撬锁吗?

  曹休:不会。子桓,怎么可以撬锁,撬锁不好,撬锁是偷鸡摸狗的行为。曹家人不可以撬锁的,也不能与撬锁这样品行不端的人做朋友!

  看了这样认真的回答,曹丕十分感动,甚至想删评。

  但他仔细思考了一下,觉得拧床单这个法子或许可行。只要能跳到楼下的阳台,请求主人把自己从大门放出去,大概就没问题了。

  曹丕把头探下去,本想估摸一下高度,结果刚好和楼下装修阳台的大叔对上了眼——瞬间曹丕想到了些什么,连忙抓住机会大声问道:“大叔!请问能借我一些工具吗!”

  楼下大叔一愣:“什么?”

  “我家要拆旧门换新门,是防盗门。请问都需要些什么?”

  “需要的可多了,螺丝刀,扳手,锤头……你下来取?”大叔倒是热情。

  “大叔,麻烦您把这些东西装到一个箱子里。一会儿我放条绳子下去,您把箱子拴在绳子上,我拉上来就好。”曹丕喊道:“东西用完马上还您。为表答谢,我一会儿把拆下来的旧门带下去送给您。”

  今日是星期五,曹魏的不成文惯例便是开酒会放松心情,聚餐闲聊。司马懿以前是常常推脱的,但这次他去了。

  自打把曹丕送走,司马懿虽有些寂寞,却也自由了不少。比如说他已经有好久没像现在这样晚归——如是想着,手机铃声便响了。看着来电显示上郭嘉的名字,司马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
  “那个小王八犊子居然夺门而逃!”电话那边郭嘉几乎快要气哭——司马懿已经好久没见过郭嘉委屈成这副样子了,果真还是曹丕有一套。

  “冷静,冷静,别这样。怎么能骂曹老板是王八呢。”司马懿好心劝道。

  郭嘉语气加重:“好,我重说——这个日了狗的居然夺门而逃!”

  “你再这样我挂电话了。”司马懿隐约察觉到自己被骂。

  “你还有心思挂电话?我回来的时候早就人去屋空了,现在连人在哪都说不准,电话也拨不通!”那边郭嘉显然真的急了。

  “可是,他能去哪……”司马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他一边单手穿外套,一边与郭嘉对话:“会不会去找孙权了?”

  “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,我甚至给孙策拨了电话问他,结果他居然骂我神经病!”

  “如果有人告诉你,你弟弟家里可能藏了个男人,你也会骂对方神经病的。”司马懿迅速收拾完毕,和同事们打了个手势,表示自己有事先走一步。

  “我哪来的弟弟?你就是我弟弟,我弟弟家里藏的男人丢了,我正替他着急呢。”

  这个人为什么连最着急的时候,都是满口的不正经啊。真不愧是能把贾诩这种角儿气到暴走的郭嘉本嘉。

  所幸一路上没有红灯。司马懿想,大概这就是天命。他很快赶到了郭嘉所住的那栋楼,按下18楼的键子。他观察到电梯的地面上有墙皮和碎屑。

  等他到了18楼,甚至不用敲门——因为他发现郭嘉的门没有了。

  原来真的是夺门而逃啊……司马懿目瞪口呆。大开眼界,前所未见。

  郭嘉正颓然蹲在地面上,看着残破的墙体,嘴里念叨着曹丕真的适合跟着张辽去拆迁。司马懿弯下身子把郭嘉拉起来,愧疚道:“真的不好意思。”

  “别管我了,先找这位疯少爷要紧。你有什么线索吗?”郭嘉叹了口气。

  司马懿默然摇头。听着楼下震耳欲聋的装修声,又回想起电梯里的碎屑,他问:“怎么逃走的?”

  “看见被撕成条的床单,我怀疑他向楼下的装修人员借了拆门工具。”

  司马懿沉思片刻,说:“我不知道子桓去哪了,但是我大概知道你家大门去哪了。”

  “知道也没用。”郭嘉已经绝望到平静:“我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法在家里住了。如果保持门户大开的状态,我抱着台球杆睡觉心里都不踏实。”

  “两条路。要么去找荀彧嘤嘤嘤,要么去找贾诩死皮赖脸。”司马懿也绝望到平静,他因找不到任何曹丕相关线索而绝望,甚至开始帮郭嘉理智分析今晚的去处。

  “好吧。又要去找文和哭惨了。”郭嘉叹了口气:“真不想被他嘲笑。”

  “为什么?”司马懿一惊:“没想到你竟有贾诩一样‘不向荀彧嘤嘤嘤’的骨气。”

  “实不相瞒,文若已经对我的嘤嘤嘤免疫了。”

  原来如此。

  “你还有心思管我?先找人吧。”郭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:“我么,可以找人家蹭一晚上。子桓呢,只能睡桥洞了。”

  “我知道了。”司马懿面色坚定:“今晚我要找遍这个城市的所有桥洞。”

  “你醒醒。他怎么可能睡桥洞。”合着你才是表面淡定无异内心慌得一匹啊,郭嘉连忙制止他:“你觉得以他的性格,是先在宾馆住一夜,还是直接买车票走人?”

  “我知道了。”司马懿:“我这就找人查遍各家宾馆和车站飞机场。”

  “你醒醒,我不想和没智商的人说话。”郭嘉恨不得敲司马懿的头:“我知道你着急,但是稍微思考一下好吗?不会浪费很多时间的。”

  司马懿垂下头,眸底满是无法掩饰的焦虑:“我们不能耽误时间。立刻告诉曹操吧。”

  “别。他知道了,把你脑袋拧下来。”

  司马懿皱眉:“怎么不拧你的?”

  “我资历比你老多了,他舍不得拧我的。”郭嘉挑眉。

  “说人话。”司马懿。

  “代理人和委托人,你觉得打官司时谁负主要责任?”郭嘉。

  司马懿垂下头:“拧就拧吧。如果他被人拐卖了,或者被抓走挖矿了,又或者被仇杀了,该怎么办。”

  “他又不是小男孩,谁会拐卖他。抓走挖矿?他可以帮煤老板发家致富了,到时候被抓起来都得算主谋之一。至于仇杀,这小子总在外面晃,谁要想杀他,早就杀了,还用等这时候?”

 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来,司马懿瞪着郭嘉,语气生硬:“我只是列举几种情况,告诉你子桓的处境非常危险。谁让你一条一条驳回抬杠的?”

  郭嘉歪歪脑袋,他竟突然冷静了许多。仿佛他的buff就是“别人越暴跳如雷自己越冷静”这样。

  “他有没有联系过你?”郭嘉问。

  “没有。”司马懿摇头。

  “笨哦。他走之前怎么可能不联系你?”郭嘉扬了扬眉毛,一脸坏笑:“忍心让你守活寡?”

  “看在你说得很有道理的份子上,我就不打你了。”司马懿咽口唾沫,深吸一口气,缓缓呼出,把火气压了下去。

  “明明是因为打不过我才不打我吧。”郭嘉小声嘀咕着:“然后还要去找文若告我的状。”

  “我错了还不行吗?昨天的仇不要再记了好吗?今晚我把床让给你我睡地板可以吗?帮我一起想办法吧。”

  司马懿又急了,他此时此刻焦虑不已,反复不定的脾气简直像是个更年期综合征。总之,找不到曹丕,他无论如何都安稳不下来。

  “听我的,回家等,等他主动联系你。”郭嘉拍拍司马懿的肩,坚定道:“他一定会联系你。你不相信我,你难道还不相信他吗?”

  “如果他不联系我怎么办?”司马懿问。

  “那他就是个渣男。谁管渣男死活。”

  “我管!我管啊!”司马懿情绪又激动起来。

  你为什么非要觉得他是个渣男啊!

  郭嘉无力吐槽。“算了,我还是去找我家大门吧。你刚刚不是说知道它在哪吗?”

  “他本可以把门留在这,却还是把门带走了,你觉得为什么?”司马懿问。

  “因为他穿了风衣,想假装自己是朱自清。”郭嘉认真道。

  司马懿知道郭嘉是在故意插科打诨,以缓解自己担心曹丕的紧张情绪,便不吐槽,而继续讲了下去:“再热情的临时工,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吃饭家伙任由别人拿床单吊上去。搞不好子桓是把门许诺出去了吧。我刚刚在电梯看到了碎屑,要不要去16楼看看?”

  郭嘉一愣。

  “那个……16楼,是文若啊。”

  在司马懿还没走的时候,荀彧就已经站在门口了。

  “子桓被你们弄丢了?”荀彧问。

  郭嘉一见荀彧——先前为了安慰司马懿而做出的笑意瞬间全无,此刻正满脸的委屈:“是啊,他还把我家门给拆了。”

  “我知道。”荀彧拍拍郭嘉的肩,语气中带着歉意:“不好意思,是我雇的临时工提供的工具。在看到你家大门摆在我家门口的时候,我就想到可能是子桓干的。”

  “你是来还我大门的吗。”郭嘉眼泪汪汪。

  望着面上表情毫无触动的荀彧,司马懿终于是信了郭嘉那句“文若已经对我的嘤嘤嘤免疫了”。

  “不是。为表歉意,我帮你把子桓抓回来了。”荀彧说。

  司马懿大喜:“真的吗!他在哪?我去接他!”

  荀彧抬手制止:“不着急,就在楼下,跑不掉。今天中午我回家取文件时,看到了奉孝家的门,便上楼瞧了一眼。猜到子桓那孩子又在胡闹,我就带了几个保镖去分头找他。”

  “他在哪?我去接他吧。”司马懿。

  “不着急,跑不了。”荀彧说:“我查了他的银行卡账户,发现刚好少了张飞机票的钱,当然也可能是高铁——总之我托内部关系帮忙,查到他订了通往东南一个城市的机票。”

  郭嘉已经磕起了瓜子,司马懿问:“子桓在哪?我去接他回家吧。”

  “都说了不要急。”荀彧慢悠悠道:“但是这种小事不能惊动孟德,我只能调来这么几个人。机场寻人宛如大海捞针,稍一乔装打扮便认不出了,怎么可能找到子桓呢。”

  眼见着司马懿又要问曹丕在哪,忙着听故事的郭嘉连忙插话道:“那你是在哪找到的子桓?”

  荀彧看着司马懿,眼里带了一丝笑意:“仲达家门口。”

  “啧。”郭嘉用胳臂肘推了推司马懿:“瞧吧,我和文若想一块去了。你还不信。”

  司马懿恍神,愣了愣,问:“子桓在哪?”

  荀彧伸手指窗外:“我的车停在楼下。”

  “他在车里吗!”
 
  司马懿的眼里闪烁着光芒,他第一次觉得荀彧简直是整个曹魏最靠谱的神仙。

  “咳。”荀彧瞥开目光,不自在地干咳一声:“别用这种感激的眼神看我。他在后备箱,你自己去翻吧。”

  “……”

  郭嘉已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司马懿抱怨也不是,不抱怨也不是,尴尬在原地足足十来秒。

  “把门给奉孝搬上来,然后让他对奉孝的门道歉。”荀彧皱眉:“孟德忙于事业,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,真当自己成年了就没人管了。再放纵他三年,他会不会上房揭瓦?”

  “就是就是,拆门是个技术活,这要是一个没拆好把墙体拆塌了怎么办。”郭嘉连忙跟着附和。

  倒是司马懿一本正经:“百度百科了解一下,子桓学习能力很强的。”

  “你抬什么杠?”郭嘉咂了下嘴:“就是被你惯的,你个童养媳。”

  荀彧没忍住,扑哧一声笑了出来。意识到失态,又连忙掩饰性地咳嗽两声,摆回之前的严肃模样。

  “不和你吵。”司马懿翻了个白眼,转身就走:“我去接子桓。”

  “是是是,接你的小情人去吧。”郭嘉面带笑容,灿烂得竟有几分欠打——他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了:“家里垃圾桶处理一下,被人看到影响不好。”

  “只有你才会闲得没事看别人家垃圾桶吧!”

  路上。

  曹丕一句话也不说。司马懿捉摸不透对方此时的心情,便也不多言。

  但这样的沉默持续太久,司马懿总觉得不舒服。于是在一个红灯时,他选择了率先开口:“听说,你是在我家门口被逮到的,是吗?”

  “嗯。”曹丕说。

  “你还想走吗?”司马懿问。他本不想问,可又找不到其他的话题。

  “你不走,我就不走。”曹丕说。

  “我才不走。倒是你,你不是要四海为家,以天为盖以地为榻吗?”

  曹丕沉默一会儿,说:“我有句话很想说。但是总觉得这句话很土,你不许嘲笑我。”

  “我不笑。”司马懿信誓旦旦道。

  曹丕又沉默了,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。终于,缓缓地,他说:“四海不是家,你才是家。”

  事实上曹丕早已预料到司马懿下一秒绝对会爆发出他那魔性的笑声,已经做好了扑上去捂人嘴巴的准备。所幸这时红灯变了绿灯,司马懿连忙硬生生把笑憋回去,凝神看路。

  “本来就是……”曹丕用很小的声音嘀咕着,听起来竟像是在撒娇。

  “是是是。”司马懿的嘴角扬起一抹弯:“deadline快到了,回去之后就好好完成你父亲布置的任务。如果你再跟着任性,我可是要挨骂的。”

  “是,教导主任。”曹丕拖着长音懒洋洋道,满心的不情愿。但当他偏过头去看司马懿时,又觉得心情大好。

  出现了,这个让自己放弃流浪理想、并被抓回去的存在。曹丕蓦地想起一句话:恋爱降智商。

  郭嘉换了个新门,非要请司马懿和曹丕来参观。但曹丕似乎对荀彧有了点阴影,再三询问是否有可能看见荀彧。在得到“荀彧今晚出差离家正忙着收拾行李”的答复后,他才想起来,之前郭嘉告诉过自己,16楼急着出差,所以要装修赶工。

  原来16楼就是荀彧。想想还真有点毛骨悚然呢。

  “玻璃门和门帘?”司马懿不知摆出怎样的表情是好:“你是不是受了快捷酒店浴房的影响?不对,浴房至少还是磨砂面的,你这个可是纯玻璃啊。”

  “你懂什么。”郭嘉把人请进客厅,“最新设计。”

  好奇怪的门,郭嘉的思维果然不寻常,他是认真的吗?曹丕心中纳闷,面上并不多言,安静喝茶。

  因为他看着郭嘉的笑容,总觉得没好事。

  “哎。”郭嘉凑近曹丕,问:“收拾垃圾桶了吗?”

  一提这事司马懿脸色又变差了:“你有完没完。”

  曹丕坦诚地摇头:“没有。”

  “这可不行,万一哪天你父亲来看你,无意间看到,岂不是尴尬极了。”郭嘉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,令司马懿不由得摩拳擦掌。

  “不会。”曹丕淡淡道:“经过你的提醒,我也意识到留下痕迹会暴露隐私。所以现在我们已经不用那些东西了。”

  郭嘉惊讶:“还有这种操作?”

  “就是这种操作。没别的事我们走了。”司马懿说着,白了曹丕一眼。曹丕摊手,表示对付流氓只能用更流氓的语言。

  “别走别走,好不容易来一次。”郭嘉连忙把人安抚好:“换个话题。”

  曹丕突然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:“你怎么还不把门帘拉上,难不成有暴露的癖好吗?”

  郭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眨巴眨巴眼睛:“开玩笑的,我怎么会用这种奇怪的门。事实上装防盗门的人今天下午就会过来。”

  “可是你已经有门了啊。”司马懿莫名其妙:“岂不是马上就要拆?”

  “有人帮我拆。”郭嘉笑。

  果然没好事,这种崭新透明、毫无褪色与划痕的玻璃门就是整蛊用的吧。不明真相的人绝对会一头撞上的。

  司马懿的脸上写满了无聊:“贾诩一会儿也要来?”

  “bingo!”郭嘉眨了眨眼:“上次那家伙把醉酒的我从车上踹下去的仇,我还记着呢。”

  “是怕你吐在车上吧。换作我,我也会踹。”司马懿淡然道。他一点也不期待,但也没有阻止的意思。反正这种程度的胡闹,对于郭嘉和贾诩而言,已经是家常便饭了。

  “但是仲达你这么善良,怎么可能把我整整一晚上都扔在马路边儿上不管?”

  司马懿大惊:“他居然把你扔在马路边儿上一夜!”

  这些人真可怕,绝对不要招惹他们。曹丕默默想着,不做声。

  “是啊!过分吧!”郭嘉。

  “他难道不应该把你扔在马路中央等着被车碾吗?这不符合贾诩的性格啊。”司马懿犹未平静。

  郭嘉一时噎住,他竟有些感动起来:“你说得对。他居然没有把我扔在马路中央,看来是很喜欢我了。”

  这有什么可感动的!扔在马路边就算很喜欢你吗!你到底遭遇过什么黑暗的经历啊!曹丕目瞪口呆。

  “是吧。他对你这么好,你却要让他撞玻璃,实为过分。”司马懿不禁谴责道。

  “你说得对,是我反应慢了,没有读出他那举动中隐藏着的良苦用心。我现在就拨电话,让他不要过来了。”郭嘉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,连忙去拿手机。

  曹丕静静地看着这一切,不愿用智商去思考其中的逻辑,甚至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在合起伙来黑贾诩。

  还没等郭嘉把电话拨出去,电梯突然响起提示音,看来有人到了十八楼。紧接着,门外走廊响起了熟悉的声音:

  “奉孝,你怎么不关门啊。你有多余的纯塑料文件夹吗?不要带金属的。”

 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,郭嘉瞬间脸色苍白:“文若!别进来!”

  “嗯?怎……”

  “哗啦——”

  玻璃破碎的声音炸在耳边,又以刺耳的声音打落于地面,宛如郭嘉心碎的声音一般。

  荀彧站在门口,一言不发,一动不动,他的额头还在流血。不知是达到了杀人的临界点,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撞懵了。

  但郭嘉心里明镜似的。此时此刻,正是法制社会救了自己一命。

  “哥,我会把你葬在颖川的,安息吧。”

  司马懿微弱的声音在郭嘉身边响起。

  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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