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荀彧正要动身的时候，电话开始不停作响。
即将到下班时间，他马不停蹄便要去赶航班。难得休假，荀彧懒得自己打点各项旅游项目，又觉让秘书安排日程有侵自己的隐私权，因而报了个五人旅游团。一开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荀彧便不予理会。但电话响了足足五次，他想，可能是真的有些要紧事情。
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？整天破事儿最多的曹丕跑到外地办任务了，身边又有司马懿跟着，不能再省心了。刚发工资不久，郭嘉不至于又付不起酒钱被人扣下；曹操最近出国谈生意，他对西洋的人妻似乎并没有兴趣。
应该不会耽搁航班吧？荀彧叹了口气，本着起码的责任心，他拿起了听筒。
“喂？”
当司马懿没精打采的声音响起时，荀彧心里咯噔一声。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，自己的计划要泡汤。——绝对，绝对，曹丕又出事了。
“如果你告诉我那小子把什么重要的文件落在这儿了，我是不会帮你们送过去的。我要去机场，没有空闲时间。”荀彧直截了当道。
“地震了。”司马懿说。
啊？
“然……然后呢。”荀彧咽了口唾沫，声音有些变了：“你们两个没事吧？”
“我，活蹦乱跳，好得很。”司马懿说：“子桓就不知道了。”
“怎么？”
“我们正通电话，他告诉我他那里发生余震。五秒钟之后，有很大的响声，电话断线。再播，就是关机。”司马懿的声音带着沮丧，却很平静：“手机太不结实了，一砸就碎。”
现在是吐槽手机的时候吗？得，旅游等下个月再说吧，魏又摊上大事儿了。
“有救援队吗？什么时候地震？”荀彧问。
“嗯……五天前？”司马懿的声音带着不确定，听起来十分虚弱：“也可能是三天前吧。感觉五天的话，我应该早就凉了。你查一下新闻？”
“五天了你怎么才想起来打电话！”荀彧恨不得隔着电话去掐司马懿。
“隔得这么远，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？你也只能白着急。本来想靠救援队。子桓在电话里和我讲，他亲耳听见救援队的警报声，也试着呼救了，结果救援队转了几圈都没发现他，踩在他头顶直接冲对讲机汇报无生命迹象。当时都笑死我了。”
你心可真大啊，都这时候了有什么好笑的。
荀彧一只手打开电脑，在曹魏的内部聊天室敲键盘，把二人的危机现状告知众人。另一只手拿着电话，再次确认情况：“他被余震波及了，生死未卜？”
“是吧。”
“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倒霉？”
“大魏招雷术了解一下。各种奇葩事儿都能碰上。”
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，我看你可真是一点也不着急。荀彧强行按捺住快要暴起的情绪，耐心继续问道：“你现在怎么样？”
“我很安全。有食物，也有水。”司马懿说。
“虽然这样形容不太好。你现在讲话听起来有些肾虚？”并不像食物与水充足的样子。
“信号不好吧，大概。我把子桓地址发给你，你们快点去找他。”
“你知道他在哪？”
“他之前给我发了定位。我想，余震又不是次元震，不会把他震到别的地方去吧。”
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，再开玩笑就要骂你了！难道已经有了成为一个寡妇的觉悟吗？荀彧烦躁地抓着头发：“你把他给你发的定位转到聊天室。我给曹操拨电话。”
“不好吧，他忙着谈生意，不能分心。”司马懿犹豫：“而且，就算他知道了，又有什么用呢。”
-
大灾难。
因担心曹丕生命安全，曹休十分焦虑，于是（冒着生命危险）撬走了曹洪的私人直升机亲自上阵，结果把他叔的直升机一头撞在了东吴大厦。机型不大，撞破了高层的十扇落地窗，又震碎了周围的几十扇，最终是靠着摩擦和紧急的反应力在地板上勉强着陆。
一层楼都塌了，看设备似乎是东吴顶层会议室。万幸的是没爆炸。曹休心惊胆战擦了把额头上的血，从变了形的飞机里爬出来，抬头正好对上站在门口的徐盛。
徐盛目瞪口呆。
“看……看什么看，没见过迷路的吗？”深入敌营，曹休强作镇定，以聊天般的随意语气问道。眼神则慌乱地四处乱瞟着，想找个空隙跑出去。危险，实在太危险了啊，对手可是徐盛，实在不行就只能走窗户了。
徐盛摇头。
“那，那我走了？再见。”曹休拍拍手上的灰，由于心虚舌头都有些不利索：“飞，飞机，就送给你们拿去卖废铁吧。”
“不是这个问题。”徐盛抬手拦住企图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曹休，目光严肃：“刚才周泰在这里，你飞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吗？”
居然有人！
曹休也慌了。
“没，没事的吧，他不是还有十三条命用作储备吗？”他尴尬笑着，强行圆场。
徐盛面上写满了沧桑：“怎么可能有十三条命。那是孙权为了帮周泰怼我，强行给他吹出来的。万一他出了三长两短，倒是你，就算有十三条命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了。”
曹休大惊：“什么？你们居然这么暴力？那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？”
话音刚落下，徐盛已经从腰间抽出了手枪，冷着脸紧盯曹休——将枪口缓缓对准了人：“给你半个小时，无论死活，先把人挖出来，再说话。”
东吴的警卫员居然可以随时带枪？看来回了曹魏自己必须得试着申请一下。曹休无奈认怂，准备开始扒废墟。
“你死心眼吗，居然直接用手？我去给你找个铲子。”徐盛瞪他一眼，凶巴巴地警告道：“站在那儿老实别动。”
-
三十分钟后，一通怒气冲冲的电话拨过来了。孙权声音中愤怒的力度几乎要把电话线震断。
“王八犊子混账葡萄精你他妈给我滚出来接电话！看看你那半路捡来的假哥都干了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？”
荀彧面无表情拿起听筒。对于莫名其妙骂过来的人，他自然不给好脸色：“不在。”
“让他过来接电话！想开战就正面来，居然还要靠这种下三滥手段？还有曹操，曹操呢？那个老混蛋在哪里？”
“曹操的大名是你能直呼的？”
“你他妈不也在直呼吗？”
荀彧深吸一口气。冷静，非常时期不能再起争执。“曹丕不能接你电话。”
“啊，他终于死了吗？普天同庆啊。”
“可能死了，也可能没死，现在还在地底下埋着。怎么，你要亲自去找他？”
“……”
孙权沉默了。
荀彧也沉默了。
“所以你们那位小千里马就来撞我们的楼？——他到底是马还是雕啊？沙雕吧？特警队刚刚把我们围住了，好一通解释才让他们理解并没有恐怖分子来袭击。那群警察差点以私藏恐怖分子的罪名把我抓起来你知道吗？”
“不好意思。不知道他又闯了什么祸。”荀彧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了，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。然而在孙权面前，他还得硬充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：“赔款账单可以邮过来，希望能弥补你们的损失。”
“已经邮过去了。”孙权冷声：“还好幼平有十三条命，不然差点被他害死。”
什么十三条命？荀彧一愣。怎么说得和真事一样？
“好了，现在告诉我吧，曹丕怎么了？在地底下埋着？”赔了钱就一切好说。孙权现在冷静些了，他开始好奇曹丕发生了什么。从荀彧刚刚的话里、以及之前曹休焦急的反应，曹丕好像有生命危险？
对于这种事，他是定要抢前排观众席嗑瓜子的。
营救人员的出动他都已经安排妥当，所以现在并不是很焦急（准确来说是焦急也没有用）。荀彧稳一稳情绪，把司马懿告诉自己的消息，一五一十转达给了孙权。
他以前听曹丕提过孙权，二人关系似乎还勉强可以。所以孙权有权利知道这些。
-
“你留下看家。”荀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：“我走了。”
“原本定的不就是我留下看家吗？”贾诩眼也不抬看着报纸，口中淡漠：“人家郭先生不知道去哪鬼混，惇哥跟着boss去国外，你又要旅游。小心点，路遇恐怖分子就藏到椅子下面，子弹不长眼睛。”
“啊，不是，我是说你不用跟去救人了。”量贾诩也不会说两句好听的。荀彧完全没在意。
“？？？”贾诩终于抬眼了：“救谁？”
“你不看手机的吗？聊天室都炸了。哦，曹洪的飞机也差点炸了。”
他比着手指，计算人数：“震区附近有咱们的分公司，张辽正好在那边，刚刚已经联系上了。工厂有大型设备，可以帮忙凿石挖人。我必须亲自去一趟，荀攸留下和你一起处理事务。郭嘉得跟我走，关键时刻他办事能力比较强。”
真不好意思啊老年人没时间在网上和你们扯皮——但是，宁可带郭嘉也不带我？难道我不如他办事能力强吗？一边划拉着聊天室记录一边听荀彧讲现况，原本想看戏的贾诩，此刻内心却是不服气的。
“问个事。”贾诩放下报纸：“死了的话，在当地火化还是运回来火化？”
“在当地火化，把骨灰运回来。”
贾诩沉思。“那我也去吧。见我们可怜的曹丕少爷最后一面。”
荀彧擦了把冷汗，贾诩到底会不会说人话？“不一定死。半个小时前司马懿还在和他对话。”
“啊。我去见哈哈怪最后一面吧——最后看一次他灿烂的笑容。”
“他已经脱离险境了好吗！”
贾诩一愣：“那他为什么不把定位发给当地救援队，让救援队去救曹丕。而是要发给我们？”
荀彧也愣了。
-
“我拨电话过去，可救援队不信，我也没办法。他们说那片区域已经确定没人了，不愿意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人重返危险区。”司马懿叹气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荀彧觉得司马懿的声音比之前更虚弱了。
或许是信号更差了。
旁边贾诩皱着眉头冥思苦想：“不对，曹丕的手机不是金刚石屏吗，区区余震怎么可能会被砸碎。没电了？也不对，快没电的时候应该会提前说一声。”
“你想这个干什么？”荀彧。
“我只是在想金刚石屏也不过如此。”贾诩。
“金刚石屏又招你惹你了？”荀彧。
“仇富。不行？”贾诩。
荀彧郁闷，没有闲心陪贾诩跑火车。他起身，重重拍对方的肩：“你留下，好好处理事务，我先走了。”
事实上贾诩比荀彧更郁闷。
虽然平时懒到恨不得光合呼吸，但这一次他是很想掺一脚的。首先要看看曹丕和司马懿的狼狈样子并合影留念，其次，难道荀彧的意思是自己的办事能力不如郭嘉那个病秧子吗？
既然如此强行不带在下玩，那就别怪在下近些天磨洋工了。一会儿下班就去找荀攸吃饭喝酒黑郭嘉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。
约摸在荀彧离开三十分钟、贾诩已经在网上预定了桌位以后，电话响了。
难不成荀彧忙中出乱，落下了东西，想让我给他送去？还是说郭嘉出去鬼混跑丢了找不到，想让我帮忙找郭嘉？想都别想，酒局已经预定好了。贾诩冷哼一声，准备接起话筒对着荀彧冷嘲热讽几句——结果居然是孙权。
“能不能，请您，把这位曹休先生接回去。不知为何，赶都赶不走。”孙权的声音像是噎着了似的，听起来气得不轻。
“啊？他为什么不回来啊？”
“他不敢回去，说什么‘把飞机撞毁会被白牙叔宰了的’。那是谁啊？我管他被谁宰？我又不是他爸爸。能不能让他快点回去？”
“敢明抢那位小气长辈的重要资产，文烈是个有本事的。”贾诩差点笑出声：“你告诉他，等曹丕的骨hui空运回来，可以把他们两个埋得近一点，死后也好聊天作伴。”
孙权沉默了一会儿，压低声音，问：“他真的快不行了？不是说几个小时前还在和司马懿通电话吗？”
“谁知道呢，一般这种情况没法活吧。”贾诩打了个哈欠。
这都不关他的事。反正没有人录音，说话自然不用负责任的。而且，曹丕也不会因为“自己说他会死”就真的死掉，一切都是天命定的事儿。
闻言，孙权又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“好，我现在就告诉那小子，让那小子快点死心、然后从东吴滚出去。”
挂断电话后，贾诩猛地愣住，又突然反应过来。
面上扯出一个笑容。简直是意外之喜啊。
——得知曹丕快要死去的曹休，会做出什么事情呢，真是期待啊。
他抽了张便签纸，大笔一挥写上几个字：致我的难友荀公达，今晚酒局暂时拖延，接下来几日就留你看家了，在下奉命去救大少爷和同僚。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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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还在吗？”荀彧问。
“我在。充电宝见红了，我想尽量省一点电。”司马懿说。距离上一次挂电话并没有多久，他的声音却明显地沙哑了，用气声低低说着话。
“别一副要死的样子，振作起来。吃东西了吗？”荀彧听得不舒服，连忙问他。
副驾驶酒气熏天的郭嘉正睡得熟。荀彧有些后悔，早知道他就带着荀攸一起来，让贾诩去找郭嘉。鬼知道他在寻找郭嘉的过程中耽搁了多久。
“我很好，也吃过东西了，但是。”司马懿叹息：“张辽呢？你不是说他在这边吗？如果再迟一点，子桓可能要不行了。”
“设备离救援地要几十公里，而且大型机器本身就迟缓。你可知这一次救援，工厂要停多久的工。”荀彧急中有序。他压下烦躁，对司马懿讲得明明白白：“张辽正在用最快的速度写审批报告，他必须想出停工的替代方案，才能把机器调出来。我曹魏规矩，公事第一，私事第二——就算曹操本人在国内，想调机器，也得审批。”
司马懿无奈地轻笑两声，突然开始咳嗽，似乎被烟灰呛到了：“啊……又震了，你们快点。”
荀彧一惊：“你不是说，你在安全地带吗？”
“当然了，不然你以为我能好好地在这儿讲话吗？”
侧头望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郭嘉。天黑下来，气温有些低冷，荀彧替郭嘉摇上了车窗。他一面鼓励司马懿：“我和奉孝在路上，走高速，除加油以外一刻不停，明天中午之前大概能到。你撑住，马上就能接你回来了。曹丕也无需担心，只要他能活到明天、最晚后天，机器一定可以调到。你要相信他的生命力，他从不是肯轻易放弃生命的人。”
司马懿长叹一口气：“你也小心。疲惫驾驶小心车祸。”
“哦，我旁边这位正浑身酒气地呼呼大睡。等他醒来，换他开车就好了。”一提到郭嘉，荀彧的声音瞬间冷下来：“这就是我容忍他在关键时刻睡觉的原因，只是想让他攒足体力罢了。”
他对喝酒误事的郭嘉不满极了。
电话那端出现了不自在的沉默。
“真的非常感谢你，长期对我的照顾。”司马懿说。
“没什么可谢的。曹操谈完生意回来发现死了个部门经理，也会很头痛。而且你的任务落到我们头上会更繁重。人生已经很艰难了，我不想给自己添麻烦。”荀彧慢悠悠说着。第一次被司马懿如此郑重其事地感谢，他突然感到很不舒服，于是立即回绝了这样的感谢。
“我一开始不是很喜欢你，也不喜欢郭嘉。”毫无征兆地，司马懿继续说：“但是子桓一直告诉我，你们是很好的人，所以我不是很讨厌你们。”
“说这些干什么？”荀彧皱了皱眉：“见面再说，现在先留着体力。散热太多，晚上会冷死的。”
“真的，我是说真的，如果不是子桓，我根本没打算和你们好好相处。我就想着，混混日子苟且余生吧，反正曹操也不肯放我辞职……”
“吓傻了？”荀彧冷声打断司马懿：“你到底想说什么。”
司马懿嗫嚅着，最后叹了声：“子桓只是接班人之一吧。人人都说他是未来的boss，曹操又从不做反驳，但是，这些都是被人恶意放出来的流言，对不对？”
“现在是什么时候，你又考虑这些做什么。活下来更重要，不是吗？”
“我活下来了，子桓却未必。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，我想知道一些东西。自从跟在他身边，我的局限性太强了——有些事情，都是被人刻意瞒着的。”
司马懿的嗓子像是吊着口气一般，随时都要断掉。听着这样勉强挣扎的声音，荀彧不禁起了恻隐之心。他再一次偏头看郭嘉，确定对方还在睡梦中之后，对司马懿说：“没错，接班人从未确定过。这个消息不属实，曹操之所以从不阻拦，只是想趁机暗中观察所有人的反应，然后拔除不利之人。身体差的消息也是假的，他身体很好，再干二十年事业都不成问题。对每一个儿子都是平等培养，未尝有偏颇。”
“……”
沉默许久，司马懿叹了口气：“我就知道。”
二人又陷入长期的不语。荀彧在等，他有信心对方会率先开口，因为他觉得对方有话要对自己说。
终于，司马懿开口了，带着深深的忧虑：“我想了很久。我在想，如果有一天，曹丕不在了，我该怎么办。你知道，我一直站在他这边，已经树敌众多了，现在没了靠山，很多人想杀我。”
司马懿说完后，他们二人久久沉默，气氛僵硬了足足十几秒。
右手的手指紧紧陷入方向盘的软垫之中，荀彧咬咬牙，心顿时凉了半截。
“他生死未卜，你却满心考虑你自己的后事。你与他谈恋爱，只是在利用他吗？我真替他感到可悲。那孩子，可是把整个青春都给你了。”
荀彧毫无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失望，他的心突然被刺痛。他只是想到了那个很少露出笑容的孩子，在看见司马懿时，笑得有多开心。
而司马懿刚刚的话却宛如一桶冰水泼来，荀彧的眼眶甚至有些湿了。
“可是，他也是在利用我啊……”司马懿犹豫着，说出了口。
“他没有。”荀彧斩钉截铁：“从来都没有。可以利用的人那么多，你何德何能偏偏被他选中？只是因为他爱你而已。你能这样轻松地利用他，也不是因为他傻，只是因为他爱你。”
司马懿不再讲了，但荀彧无法忍受。他继续说下去：“即使如此，我还是要救你，只是因公行事罢了。如果曹丕还活着，我就把你调到别的市场部，不会让你留在他身边了。你这种人，总有一天会害了他。”
“你很重视他。”司马懿说。
处于气头上的荀彧，正强迫自己的声音不要因愤怒而发抖：“我重视他。我看着他长大，看着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，还在顽强地前进。他冷静，果断，毫不心软，他像他的父亲，又不像他的父亲。”
说着，荀彧有点上不来气似的大喘了两口，说不出话。他太过于激动，全部的话语都给梗塞在喉咙里。
另一端，司马懿低声道：“你太高看他。我比你要了解他，了解得更多。”
荀彧几乎要被他气笑：“你说。”
“无论是他死去的大哥，还是他的弟弟们——每一个人，都比他更适合当接班人。他的软弱与患得患失，都在你们面前虚伪地掩饰住了，所以你们才看不到。”
司马懿说完，又咳了几声，吸吸鼻子，听起来很冷。
“错了，曹丕才是最适合当接班人的一个。之所以你瞧不起他，那是因为，他的软弱与患得患失，都只给你一个人看。”荀彧声音的温度已经低到了极点，他甚至想立即掉头返回，不再管电话对面那个人的死活。
就在荀彧已经不打算与司马懿废话、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——
——余光扫见郭嘉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！
郭嘉瞪大了眼睛，正愣愣地盯荀彧看——准确来说，是看荀彧的电话屏幕上，显示着的“司马懿”三个字。他颤颤巍巍地伸过手，示意荀彧把电话递过来。
荀彧没好气地把电话甩给郭嘉。郭嘉双手堪堪接住，连忙把电话贴在耳边，用极度担忧、甚至微微颤抖的声音对话筒，小心翼翼问道：“仲达，你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？你在哪，能把你的坐标定位发过来吗？”
但是电话已经挂断了。不知是刚刚一不小心碰断了，还是司马懿那边挂断的。不待郭嘉细思，荀彧已经拿回手机，放进了里怀。
“你知道全部情况？我还以为那时候你已经喝了很多酒。”荀彧皱眉，刚刚在司马懿那边攒下的怒火毫无保留地指向郭嘉：“所以，你一边看着聊天室里大家焦急地讨论如何救子桓，一边毫不担心地继续喝酒、喝得醉醺醺？”
“嘿呀……因为担心也没有用啊。”郭嘉自知理亏，讪笑着向车窗那边靠：“而且，我想，只要有仲达在，子桓就没事吧？根本用不着我嘛。”
“别提他！”荀彧瞪了郭嘉一眼，吓得郭嘉连忙捂住嘴：“不提不提，谁提谁是小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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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贾诩办公桌上轻飘飘的字条，荀攸的内心是崩溃的。所以，现在总部的决策层只剩我一个人了吗？你魏要完知道吗、要完！小叔你是想干什么，好歹留一个人给我搭把手可以吗？为什么、为什么、为什么！
不，不能慌张。先看看荀彧的备忘录里都记了些什么日程安排和事项。曹老板只带走了惇哥没带走渊哥真是太好了，我魏还有救。
正当荀攸飞快地在脑子里算计岗位安排时，电话响了。
难道贾诩临走前因为太过慌忙落下了东西吗？荀攸默默打开抽屉，拿出一支电击棍揣在口袋里。如果当真是这样，他一定会亲自把东西给贾诩送过去。
然后把人绑回来。
他按下免提键，宛如脚踩悬崖边的凄厉喊叫声震得荀攸一秒钟跳出五米远：“步小姐不要开枪啊！！！曹先生您也冷静！冷静！步小姐不要开枪！可以商量的！有话好说可以吗？……等等电话通了电话通了！喂您好请问是贾诩先生吗！我是陆逊！”
荀攸揉了揉发疼的耳朵：“贾诩先生死了。您好，我是荀攸，请问怎么了。”
“步小姐，冷静，冷静，不要生气，我在和曹魏的人谈！您好，曹休正在用枪挟持着我们老大孙权，而我们老大的女保镖的枪口也在指着曹休，能不能请您立即、马上把人接回去，否则我们就算牺牲掉孙权，也要杀死曹休。我们绝不容忍有人欺负到东吴头上来。”
“谁让你们牺牲我了啊！！！”
荀攸向后躲了躲，他隐约听见孙权的声音。
“荀攸先生请您不要怀疑，马换车这种事情对我们而言无所谓的。我们大可把在美国隐居的孙策先生请回来，重新出山，所以别想要用孙权来威胁我们。”旁边的吕蒙也冷静发声了。
“谁是马谁是车你给我说清楚啊！孤是帅，是帅啊！你们这群混账不要趁机卖我！！！我们好好谈不可以吗！”
并非荀攸冷静，而是他此刻完全在状况外，仿佛一个新玩家读档到第十二关一样毫无头绪。但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，贾诩一定知道所有事情，并把这些都统统丢给自己，溜之大吉。
畜生。
荀攸在心底恶狠狠地骂了句，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：“我什么事情都不清楚，可以面谈吗？”
“可以！可以！步小姐请等一下！曹魏的人已经愿意过来谈了……”
这一天天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破事啊。
在荀攸向东吴赶去的十分钟后，贾诩刚好顺着保安的指示，来到了东吴大厦楼顶的停机坪。
在曹休得知曹丕生命垂危后，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呢？
砸毁了曹洪的私人直升机。唯一的路径，就是劫孙权的私人直升机，逼孙权开过去。反正已经无法逃脱被某位小气长辈宰割的悲惨下场，死路一条，何不拼死一搏呢？
“我唯一好奇的就是，他的枪从哪来的呢？”贾诩站在吕蒙身边，疑惑问道。
“徐盛陪他下象棋消遣时间，等人来接他，结果腰间的枪被顺走了。要知道，除了今天值班负责治安的徐盛，和正在医院的周泰，目前就只剩下保镖步小姐有枪了。”吕蒙愁眉苦脸道。
“真是的，都怪你们东吴，把我们文烈带的都不老实了，居然干出偷枪这种事。”贾诩摊手，故作夸张地叹息。
“这怎么能怪……等等！贾诩！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！我们才挂电话没一会儿啊！”吕蒙突然意识到贾诩的存在，吓得差点跳起来。
贾诩不在意地摆摆手，卷起袖子向曹休的方向走过去：“都退后。熊孩子什么的，交给我，稳妥。”
他的动作过于自然且毫无异动。路过步练师的时候——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、并等待贾诩要如何处理事情时——贾诩突然伸手勒过步练师的脖子，用手肘狠狠地击向她的后颈——
——在零星的惊叫声中，贾诩还算绅士，手脚麻利地接住步练师即将坠落在地的身子、顺便抽出枪，轻轻把昏迷的女子放在地面上。抬头，对曹休炫耀地晃动着手中夺过的战利品——最后一支手枪。
“走啊，接二少爷回家。”望着面前惊呆了的高马尾青年，贾诩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：“魏吴争端什么的，如果是因救他儿子引起，曹操不会怪我们的。”
曹休缓缓放开了孙权，枪口依然指着对方。面上多了丝歉意，言语中却理直气壮：“你会开飞机吗？”
“反正不至于像你一样撞到楼。你想干什么？”孙权警觉。
“带我们去灾区，接子桓。”曹休说。
吕蒙走到昏迷的步练师面前，一边琢磨着怎么和孙尚香解释才能不让对方追到曹魏去砍贾诩，一边背起她，冲着陆逊：“我送她去医务室。剩下的你看着办吧。”
“搞了这么大的仗势，原来只是借个飞机啊，真把我吓坏了。”陆逊笑着拍了拍胸口：“散了吧散了吧。”
“等等，等等？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被劫持状态啊！等等！散什么散啊！”
孙权欲哭无泪地看着部下们离去的背影，他突然觉得这人间已经不值得自己驻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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荀攸到时，他觉得东吴的空气很奇怪。
陆逊和吕蒙对视，露出意味不明且不怀好意的笑容，眼里甚至泛起了绿光。荀攸觉得东吴的空气更奇怪了。
“他们两个平时有这么恐怖的吗？”徐盛在丁奉耳边小声问道。他有点冷飕飕的。
“还不是因为你把枪弄丢了。”丁奉摇摇头。
荀攸吞了口唾沫，事情从头到尾都丝毫不知情的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：“请问？”
“刚刚贾诩和曹休把孙权劫走了。”吕蒙面露哀伤，甚至难过得以手掩面：“怎么办啊，我们太担心他了。你们曹魏做事都这样直截了当的吗，为了将帅不惜丢卒？一口气丢两个卒？”
贾、贾诩？
混账……果然是被他坑了啊。下次见到他，绝对要狠狠地殴打他。荀攸露出了比吕蒙还要悲伤的表情。
“所以，请您一直在这里做人质，留到孙权平安无事地回来为止吧。”陆逊显然装不出吕蒙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，他光是忍笑就已经很艰难了。
背后一阵森冷，荀攸回过头，看见了枪口对着自己的五、六个保安。
虎视眈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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荀彧表示自己嫌恶心，拒绝与司马懿通话，全程冷着脸开车，一言不发。于是联络司马懿的任务只好交给了郭嘉。
“充电宝已经没电了，我在用笔记本电脑的USB口充电。”司马懿说：“建议以后各位出差一定要带电容量最大的充电宝。”
他的声音如蚊子般微弱，沙哑得有些变了调，提不起一丝力气。郭嘉小心地瞟了眼荀彧，低声问道：“喂，你还好吧。”
“我很好。”
“过了前面有警戒线，不让闲杂车辆进入。我们两个只能靠脚力了。不会太久，你一定要撑住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“千万别死啊。”
“嗯。”
为了保存司马懿的电量，郭嘉主动挂断了电话。他思索了半天，对荀彧问：“你觉不觉得，他现在一点也不好？就像要死了一样。”
“他有什么理由骗我们？”荀彧冷着脸（又或者是困到做不出表情），依然在记之前司马懿的仇。
“我也想知道。但是，但是……”郭嘉说不出个所以然，最后只好泄气地胡说：“可能他希望我们先去救曹丕，后去救他吧。所以故意装作自己很好的样子，然后又气你……”
“之前已经商量好的，我去救他，张辽去救曹丕。所以他没有必要这样做。”
郭嘉咬了咬手指，面带笑意地看着荀彧：“所以，就算他说出那样畜生一般的话，你也依然要去救他？”
“因为之前说好了要救他。”
“司马懿可能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哦。”
“我知道。但是之前说好了要救他。”
郭嘉的笑容突然从脸上消失，他的双眼瞬转为快要哭出来的悲伤：“已经一夜未眠了，文若，一夜未眠啊，你还没想明白吗？仲达怎么可能是那种人！就算他是，他怎么可能对你全部说出来啊！”
“我想明白了。”荀彧面无表情。缺乏睡眠的困倦让他双眼无神，强撑着打起精神去看前方的路。
“你真的想明白了吗？”
“真的。”
“那你说，你想明白了什么？”
“他快要死了。这些天来，他恐怕根本就没吃过什么东西。我以前去非洲谈疫苗生意，见过饿死的人，也听过饿死的人发出的声音。”
荀彧淡淡地落下尾音，车内一片寂静。
郭嘉偏头看向车外，他纠结地咬了咬下唇，突然又拿起手机：“我要拨电话给他，把事情问个明白。开免提，如何？”
“随便。”荀彧说。
“你也对他用了很过分的语气，所以对他道个歉吧。”
“不会道歉。因为他也说了很过分的话，覆水难收。”
“可他为什么要那样说？”郭嘉急了。
荀彧摇头：“我没有力气思考了，尽快吧。我们早一秒找到司马懿，他就能多一丝生还的希望。曹丕那边，我自然信得着张辽。”
“不对，不对，不对，不对。”郭嘉烦躁地抓着头发：“他明明有活下来的希望，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？除了浪费体力消耗热量，以及惹你生气，又有什么用处？我越来越搞不懂了，我必须要问个清楚！”
荀彧踩下了刹车。前面就是警戒线，禁止通行。
“我太累了。”荀彧仰着头，怔怔地望着车棚顶，深深的黑眼圈让他更显虚弱：“你如果还有力气，就快一点，跑过去，一定要救他。别带着我这个累赘了。”
“如果他活着，替我道个歉。”
听着耳边濒临极限的沙哑声音，郭嘉心脏一颤。他看向荀彧，试探着问：“文若？”
再看时，荀彧静静地微阖着双眼，睡去了。
长期未眠，他的精神力已经透支了。
郭嘉下车，轻轻打开驾驶侧车门，把熟睡的荀彧抱到了后排——尽管郭嘉清楚对方不可能被吵醒，但他还是尽量把动作放轻放缓，为荀彧安置出一个蜷缩着的、尽量舒服一些的姿势。之后脱下自己的外套，盖在他的身上。
早晨的空气十分清新，不很冷，只是压抑的乌云令人心头不爽。抬头望了眼铅灰色的天空，郭嘉记得今天是多云。希望不要下雨，耽搁救人。
他打开定位，一刻不停地冲着导航的方向飞奔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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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个好吃噢，是在哪里买的？”
咔嚓地咬着没有商标的薯片，贾诩不禁好奇起来。
“合作公司的未上市新品，是不是超好吃？”孙权得意洋洋道：“我妹妹非说难吃得要死，我们还因为这个吵了一架。她的爱好就是打击我的品味，然后去捧那个刘备的品味。”
“明明超好吃啊！有定价吗？我要按市场价多买几袋。”贾诩赞叹道。
“不用，回头送你一车，保证让你吃到腻。”
烦死了。曹丕生死未卜，你们还有闲心聊薯片。出于礼貌曹休只好强压着怒火，顶着一副苦大仇深脸看窗外的风景。
“咦，飞机就是快。”贾诩盯着导航仪：“现在才是早上，搞不好比荀彧他们还要先到。”
“因为天气以及各种原因，我还绕了好大的远。”孙权叹息：“我可是大半夜被你们逼得疲惫驾驶哎，万一一会儿一不小心掉下去，可别怪我。”
“这么拼？”贾诩眨巴眨巴眼睛：“看来你还是很担心你那个葡萄精小笔友的。”
“当然担心了！赶在火化前看一眼遗容我容易吗。”孙权口中打着岔，却依然强打着精神头。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，他也想尽早一步抵达，趁曹丕活着的时候就把他挖出来。
“哎呀，敌对的友谊真是令人感动。那么现在我要提问。”贾诩说：“灾区到处都是废墟和军方警戒线，你这么大一个飞机想要停在哪啊。”
卧槽。
孙权愣了，半晌，怒道：“都怪你们催催催的，我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啊！”
“那就赶在飞机没油之前把这个问题考虑好吧。”贾诩抱着肩满脸悠哉：“尽量找个近一点的地方，因为剩下的路我们要靠跑了——可得尽快啊，指不定哪一秒曹丕就断气了。”
“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烦！啊！烦死了。”孙权烦躁地抱怨着，皱起眉头聚精会神起来，不再理会贾诩的话茬。
曹休悄悄看了孙权一眼，又连忙把视线移到窗外。看在这家伙全力营救曹丕（甚至比贾诩还要更关心曹丕）的份子上，回去就向他道个歉吧。嗯，还有周泰和步练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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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一点，快一点，再快一点。
郭嘉终究是体力不足，他咳得几乎要呕吐出来，氧气似乎都被屏蔽在五厘米以外般，即使大张着嘴也呼吸不上来。但他不能停，如果因为自己的迟钝而害死司马懿，那么司马懿就是间接死在自己手上，这个罪名他不背！
于是，不敢有丝毫迟缓，他只在原地喘了五秒，就连忙再一次动身向导航的方向跑。还有八百米，八百米是什么概念？读书期间的体测就是八百米。
最初那会儿司马懿还在读书，只是个兼职实习生。某个午后，他一副虚脱了的样子生无可恋地扶着墙走进办公室，哭着热烈庆祝自己本科生涯的最后一次体侧。见司马懿那副模样，当时郭嘉笑得直拍桌子：“我给你讲，你太弱了，曹总有个儿子才读初中，运动会跑了800米之后面不红心不跳，还把一个虚脱的同学背回去了。”
虽然那时候司马懿还不认识曹丕就是了。
不知过了几分几秒，郭嘉腿一软，险些跪倒在地上。提不起力气。不，不能停下来休息，既然跑不动了，那就向前走，只要不停下来，就能多一分救司马懿的机会，至少我尽力了啊兄弟！你要是活着出来，必须请我喝酒！必须！你哥我都快累死了！
郭嘉颤抖着拿出手机，一边走一边播着电话。电话通时的瞬间，他迫不期待地、大喘着说：“我到了，我快到了，你怎么样？”
“……嗯。”司马懿只发出一个音节，然后笑了两声。
“行啊你，还有力气笑呢？等着，我马上就到。”
“不要着急。”司马懿说：“我没事。”
“你这肾虚一样的声音可不像没事啊。”
“信号不好。”
“别装了，我和文若早就看穿你了。说吧，多少天没吃东西了？”
“……不会死。”
司马懿咳了两声，又开始笑：“你放心，只要我活着，子桓就不会死。”
郭嘉愣了愣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他体力比我好一点，又比我多吃了一块压缩饼干——这个是我逼他吃的。所以只要我活着，他就不会死。”
“你这又是什么操作？用自己的生命来计算对方的生命？你不会是傻的吧！他死了，你活着不好吗？”郭嘉急了，他踉跄的脚步又匆忙了些许，差点被一块大石头绊倒。
“他死了，我就不活了吧。”司马懿低笑了两声：“其实没什么。只要我活着，我就知道他也活着，所以就……很开心，也感受不到痛苦。”
“别开玩笑了！有东西就快点吃下去！他刚刚遭受了余震，没准脑袋都被石块砸碎了！先保护好你自己！”郭嘉恨铁不成钢，不知哪来的力气吼了出来。他一个不慎，踩在一块较大的砂石上，狠狠地跌了一下。
“你看，被你这个智障气得，我刚刚摔倒了。”郭嘉不敢耽搁，连忙爬起来，口中笑骂道。
“他没死，我说没死就是没死。”司马懿倒是不慌不忙。
“手机都砸关机了，怎么可能没死？”
“我说没死就是没死。”
郭嘉不想再和他吵。他说：“你等着，我马上就到。”说着，挂断了电话。
在挂断电话后，他静静地行走，突然想起有什么不对的。
——他体力比我好一点，又比我多吃了一块压缩饼干，这个是我逼他吃的。
这句话是什么意思，什么叫逼他吃的，难道曹丕也不愿意吃东西吗？他也想计算司马懿的死亡时间？这两个人岂不是脑子有病吗——不，不对，他们，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吃东西。
曹丕不吃东西，司马懿也不吃东西。
难道他们想把食物留给对方吗？
司马懿用那些反常的话去激怒荀彧。
司马懿说曹丕傻得只能被他利用，司马懿把曹丕贬得一无是处。
司马懿摆出那副必死的模样又是给谁看。
他想从荀彧那里获得什么？他用那些话得到了荀彧怎样的回复？
郭嘉从被吵醒开始，从未见过荀彧那样愤怒的样子。他被司马懿背信弃义的小人嘴脸气得说不出话，他失态地把继承人的内情告诉了司马懿，他甚至一反往日中立的公正面孔，极力地维护曹丕。
恐怕，荀彧最后的精神力，全部都用来与司马懿斗气了。
天际处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，郭嘉抬起头，他起初以为打雷了，要下雨，后又发觉那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的。
是机器的声音……
张辽到了？张辽他怎么这么快！这个时间连审批都不够，不应该啊。
突然，郭嘉想起了什么！他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，便低头去看司马懿给自己发来的定位。没错，还有一百多米，挖掘机的机身已经肉眼可见，甚至挂着救援队的红色旗帜！
不，不对，这个挖掘机，明明应该是来救曹丕的，为什么会在司马懿给我发的定位处，难道司马懿给我发的是曹丕的定位？
几乎是触电一般，郭嘉飞速地掏出手机，把电话拨给司马懿。司马懿很快就接听了，却不说话。
郭嘉也不说话。他蹲在地面上最大程度减少干扰，用左手死死堵住左耳，右手将听筒紧紧贴在右耳上，凝聚全部的精力——
——果不其然，他从听筒的那边，隐约听见了挖掘机运转的声音。
“司马懿！你这个骗子！混账王八蛋！你对不起我！你也对不起文若！你他妈对不起整个曹魏！你最对不起的就是曹子桓！”
郭嘉带着怒意吼叫出声。他咬牙，闪电般迅速起身，飞快地向着那个大型的机器跑过去。他仿佛看见了，这个机器可以救一人，亦可杀一人。
“别费力了，没用的。几天前救援队的人都说了，只能救一个。”司马懿长叹一口气，笑出了声：“他能那样看重子桓，我不生气。我真的很高兴，甚至觉得死得很放心。”
郭嘉自然知道“他”指的是荀彧，但他无暇去顾及司马懿，只是拼了命地向着那辆轰轰作响的——即将沾满血红的机器跑去，一边跑，一边倾尽全力地，扯着嗓子嘶吼，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吼出来：“停下来！停下来！”
他渐渐能看清一切了，但涌上眼眶的眼泪又瞬间模糊了世界。他的脑内一片空白，只顾着喊“停下来”，喊得几乎要缺氧。如铅般重的腿再也没法挤出一丝力量，他跪跌在地，眼里只剩下那正在砸落的、巨大铲斗。
他还能做什么？他什么也不能做，只剩下最后一件可以做的事情——郭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，条件反射地匆忙对着电话喊道：“仲达！文若让我替他向你……”
“嘀嘀嘀——”
“道歉……”
落下，巨大的岩石块被挑开，重重地摔落到另一侧的空隙里。与之同时，司马懿的手机挂断了。
岩石砸下的声音，并非从不远处，而是从听筒传来的。
郭嘉捂住嘴，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向上涌。他早已泪流满面，抑制不住呜咽出的声音。
不远处，张辽正一步一步走来，他不解地看着郭嘉：“怎么了？”
郭嘉说不出话来，他死死捂着嘴，手指几乎要陷进肉里，全身都在发抖。必须得忍住这股呕吐的欲望，振作，振作。
听筒里还在发出断线的忙音。
“我之前真的太不开窍了，居然想着调用工厂的机器。今天我直接赶到现场，给救援队的队长接通曹操的电话，让曹操亲自与他讲。那救援队便不敢耽搁，连忙调来设备救人。”张辽走到郭嘉旁边，蹲在他身侧，无法理解他的悲伤：“曹丕还活着，已经送到医院了。你在哭什么？”
“……我……没事……”
郭嘉终于压抑不住喉咙里的爆发，嚎啕大哭起来。他抱着头，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望向那只手机，胆战心惊，懦弱与恐惧在眼底一览无余。
现在，听筒里已经连忙音都没有了，司马懿彻彻底底地，连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了。
“啊……他活着……太好了……太好了……”
电话。对，电话。司马懿说曹丕的电话被砸坏了，那也是骗人的吧！大抵是曹丕被余震波及昏迷过去，司马懿生怕有人拨给他电话吵醒他，才谎称电话坏掉。
而司马懿如此确定曹丕没有死，恐怕二人之间隔着可以互相看见的缝隙。对，那种缝隙可以塞进食物，这就是他们谁也不愿意吃东西的原因！
郭嘉甩甩脑袋，强撑着沉重的身躯，一步一步走到之前发现曹丕的地方。那里有很宽敞的空地，足以躲藏一个人。空地背后被成山的碎石填满了——那是挖掘机造成的——碎石下埋着司马懿。
弯下腰，他捡起了曹丕的手机。果然是完好无损的，当他按下开机键时，瞳孔狠狠地颤了颤。
【未接来电】
【贾诩】
【15小时前】
【响铃 2秒】
15小时前，那是……
大家刚刚收到司马懿的求救，得知二人遭遇地震的时间。
而那时，贾诩就已经知道，曹丕的手机根本没摔坏。甚至生怕吵醒对方一般，接通后只响了2秒钟，就立即挂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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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。
曹丕病床前。
曹休已经削了第三个苹果，且第三次把手削出了血。
“这，这点小伤，算，算不了什么。”疼死了啊！曹休咬牙切齿地放下苹果。旁边孙权不停地煽风点火：“喂，你不会想把沾了血的苹果拿给别人吃吧？不许浪费粮食，沾了谁的血谁就要吃光。”
“我知道！要你管？我当然会吃光。”曹休瞪了他一眼，又开始削第四个苹果。
“我来削吧。”张辽看不下去了。
“不！谢谢！我一定要自己削一个出来。否则会被那个东吴的大花猫笑话的。”曹休满脸深仇大恨，一刀深深地斜刺入苹果，仿佛这个苹果是孙权的脑袋一样。
“哦。”张辽斜了孙权一眼，面无表情：“你嘲笑他？”
“没没没没有啊？文烈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？文烈烈这么可爱我怎么会嘲笑他？你你你们姓曹的都可爱死了，来来来苹果拿来我来削吧。”孙权被这眼刀吓得立起了汗毛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误入狼窝。四周都是曹魏的人！
“叠字好恶心！别叫我文烈烈！”
全程郭嘉都没有说一句话，贾诩也没有。他们两个甚至没人对救援队说出“司马懿就在下面埋着你们要不要挖一下”这样的话。
或许是没有勇气去看血肉模糊的同僚的尸体。
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。”郭嘉看向贾诩，眼里没有善意，更没了平日玩闹的笑意。他面色阴沉，这一次真的生气了。
“嗯……我在想，他的手机明明是金刚石屏，怎么会说碎就碎呢？于是就试着拨了电话过去，果然拨通了。”贾诩倒无异样，依然如往常般风轻云淡。
“你挂的倒是很快啊。”郭嘉冷笑。
“当我意识到司马懿在说谎的时候，我就挂了。”贾诩耸肩：“我是好人，不会坏了他的好事。吵醒了曹丕，他的计划就不能完成了——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计划。但是没想到，这么壮烈啊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？”郭嘉问。
“告不告诉大家，司马懿都会死——我猜是这样的。不然那个求生欲旺盛的家伙，不可能轻易放弃生命。”贾诩冷静得像是个说书人，缓缓地讲着他推测出的故事：“在司马懿和曹丕二选一的情况下，每一个人都会选曹丕吧？那可是最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青年啊。”
“那他这样做……”
“具体详情我并不清楚，但我知道，司马懿挑在曹丕昏迷的时候这样做，必定是不想让曹丕阻挠自己。那么，很可能，在此之前曹丕已经阻挠过司马懿一次了。”
经贾诩如此冷静分析，郭嘉倒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怨恨了。他静静想着，突然想到了司马懿临死前对他说——
“他好像说了什么，‘没用的，之前救援队的人说只能救一个’。”郭嘉喃喃道：“那个骗子，昨天还说救援队路过没发现曹丕。”
贾诩一拍手：“这不就圆上了？要救一方，就得把巨石全部推到另一方，所以只能救一人。是这样的吗？我以前在小说里有见到这样的环节。”
“是。”郭嘉无力叹息：“我亲眼所见，挖掘机铲起了最上方的巨石，下面垒成山的石堆受到力的作用，开始坍塌。为了不让曹丕被不规则碎石砸到，挖掘机必须给那巨石一个力，从而带动全部的石头向着一个力的方向运动。是的，只能救一人。”
“这两个家伙，肯定因为‘先救谁’这样的问题吵起来了吧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，最后说着什么‘一起死掉算了’，拒绝救援队的援救。后来曹丕被余震波及昏迷，司马懿联系不上之前的那批救援队，救援队总部又不信他的话，只好趁着这个空档让我们来救曹丕。而且，没人知道司马懿就在曹丕背后，大家都以为司马懿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，所以在救曹丕的时候没有任何负罪感。”贾诩长舒一口气：“问题解决了，完美。”
“收起你的成就感，那是司马懿的性命。”
“你看。”贾诩扬起一个笑容：“虽然司马懿的死和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，但你的负罪感减少很多了吧？因为你觉得一切都怪我隐瞒真相。”
郭嘉长叹一口气：“道理是这个道理，但是不甘心啊……总想着，要是能救下他，就好了。”
“贪心。”贾诩耸肩。
“他临死前都在想着继承权问题，甚至还激出了文若的内心想法，着实不容易。”郭嘉望向窗外，铅灰色的天空已经暗得发黑，要下雨了。“连文若都是支持子桓的，我想，他死也瞑目了。”
“我也支持啊？”贾诩一愣。
“别，要是让他知道你也支持，他死不瞑目。”
“哎，别这样啊，我可是很靠谱的，也不会害子桓。啊，下雨了！”
贾诩话音落下时，曹休已经飞速地起身去关窗户了。
孙权已经被张辽监视着削了三只苹果。他嘴角僵了僵：“你们曹二少爷可是挺能吃的啊。”
张辽冲贾诩他们招手：“来吃苹果吗？”
“你们这群魏狗！居然指使孤给你们削苹果！我不干了！…………张辽兄请别用这种眼神看我，您还吃吗我再给您削一个？”
嗯，下雨了，总觉得落下了什么东西。是落下了什么呢……
“卧槽！”郭嘉吓得差点跳起来。他匆忙地整了整头发，拿起手机：“我把文若落在车里了！我去找他！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该怎么和他交代啊……”
望着郭嘉急匆匆跑走的背影，贾诩笑着摇了摇头，他好奇起来郭嘉到底要怎么和荀彧交代司马懿的事情。然而并没给他太多企图看热闹的时间，贾诩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音。
低头看，是来自吕蒙的短信：
荀攸先生已经与孙尚香小姐达成了同仇敌忾的共同战线，请您回来时务必注意自身生命安全。
End.
